照猫画虎,我也舔着手指头往那石桌上添了一笔,“这儿的小圆点是啥?若我所记不错,当朝该有四位镇关将军,我大哥驻守的是西北向,东北向是陈常陈将军的陈家军,西南向是你端毅侯齐家的兵,而这东南向么…”
“东南向的徐将军上月病故了。”他接过我的话茬,继续道,“接替他的正是陆太师之子,陆潜。”
“哦~这样啊!”明白了明白了,我就说嘛,那九分陆家子的说法都已经传了那么多年了,从晟武至景明,皇帝都换了好几个了也不见他有半点退像,怎么就突然间要着手被对付了。
原来,是人家吃了一块饼不够,还想着再分一杯羹啊,文也要,武也要,这么贪心,不惹眼才有鬼了。
只是好像,又要可怜我了。
文官虽九分归陆,但只要苏秦鹤好好的招揽,那一分有真材实料的不怕不归他掌中。
而这武将里,西南向是齐衾,和他是穿穿一条裤子的,是亲密的不能再亲密的关系,他信他,犹如他信他。
东北向的陈将军与他又有知遇翻案还其清白的恩典,所以这边,他也不用担心。
唯独,这西北向。
我叹了口气,很是没法,还以为话本子里的联姻拉拢就仅仅只存于话本子呢!
我做狠样的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,世间事总是大人斗法,小人遭殃。
“如此一来,陛下若要稳固朝纲便只能尽力将军权拥入手中。
郡主今日若不是与在下结亲,他朝也定会是与旁人结亲。”他拎起茶壶,给我添杯蓄水。
我接过杯子,不言不语不做回应,默认了他的说法,他说的没错,今日若不是他,也会是别的某个与苏秦鹤私交甚笃的人。
旁人娶我,哼~,他才不放心呢!
“方才,在下询问过郡主,一眼可厌在下,郡主给的答复是不,那既如此,不知郡主可否愿意嫁于这端毅侯府?于我为妻?”
没注意到他自称的变化,我压着头,食指点桌,在愿意与不愿意之间,挣扎了会儿,约摸半盏茶后,天平倾倒向不愿。
“我……”“我”字刚出口,属于覃妁的记忆便撒了欢的往外冒。
充斥住双眼的是一支战风严谨且战无不胜的军队——覃家军。
怕他看出异样,我连忙将头低的更低了点,指腹摩擦上杯口,踌躇不敢多言。若真像方才分析的那样,苏秦鹤急于掌权,那我若不愿依着他的命令嫁人,他是不是就要拿凉州开刀了?
于外有强敌,于内又有政权压迫,铮铮铁骨的覃家军又能有几时好?
再度抬首,我昂声问他,“嫁于侯爷,我凉州自此是否就安定了?”歪向不愿的天平被我生生拉到了对立面,既托身成了覃妁,便也,该为着他们做点思考。
“自然!”
杯中水已凉,我捏着杯子不顾冷热再一饮而尽,“那好,我嫁。”
看着他面上一瞬而起的欢喜,我堵的心口发闷,拉下脸,气愤道,“只这聘礼得由我定!”
“自然自然,郡主想要什么聘礼?十里红妆,还是绫罗绸缎?”
我走到那一汪满是荷叶的水塘前,挑了挑眉,“我不要红妆,也不稀罕什么绫罗绸缎,我要的聘礼很简单。”
抬手指向对面的那几间屋子,“我要能装满这六间屋子的粮草,并牛年各一千匹,就送到凉州城去。”有了这些牛羊和粮草,今年冬天,满覃家军估摸着可以过个好年了。
在覃妁的记忆里,浮现的最多的一个词便是“粮草”。凉州路远,朝廷的补给永远不会正好到达。
那些不到或不足数的补给,把一个病弱的只能靠汤药吊命的深闺女儿,硬生生给逼得满脑子只剩了“挣钱”。
就连替君尝药,为的也不过是讨苏秦鹤一悦。
她想,天子一悦,粮草也该会趁势加点儿了吧!
那个傻姑娘,死前想的都只是她的凉州。凉州的风,凉州的人,凉州的兵。
覃家军,她父亲的兵,她哥哥的兵。
“二小姐和侯爷方才说了些什么?”一路上孟夕先是用眼神攻击,见不顶用后便换成了言语攻击。
喋喋不休,如夏蚊嗡嗡的萦绕在耳边。
“就看了看那院子,讲讲有哪里要改进的罢了。”
“这么说,二小姐你是同意嫁给侯爷了?”
“嗯,同意了。”迈过直栏横槛,我嗅到一阵清香,想着反正都出来了,事儿也没办成,那就逛逛这长街吧!
随意指了个方向,我朝孟夕道,“走,咱们去那看看。”
“好啊。”她紧步跟上,挨着我的肩,再问道,“那二小姐有跟侯爷说说那个拐童案的事么?”
拐童案?看样子又是昏迷前覃妁办的事儿了,不会就是梳头时孟夕说的小有纠葛吧!这么下去可不行,得找个机会让我好好的把覃妁的记忆给理清楚才行。
“没说。”我回她。
她若有所思的“嗯”了声,“不说也没事儿,反正这案子里如今最大的功劳是二小姐你的。
说来也好玩,此前侯爷要将这功劳给二小姐的时候,二小姐还恼了一番,直说这天子脚下果然各个精明,一个个的活像个比干转世,玲珑七窍,一窍都不少。不似那边关人,所思所想都放在了那面上。”
“我,有这么说过吗?”碰了碰鼻尖,我揣摩着她这话借机分析着那个叫覃妁的姑娘。
这性子,倒也不是很傻嘛!隐隐,还有点野哈!
“有的,有的,二小姐还说想早早的了了这儿的事跟我一起回凉州呢。”她面上喜悦瞬间垮了下来,转而换上的是一幅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,没有很开心,也没有很难过。中和里,多的是可惜。
“你这表情想干啥?”
“二小姐~”她不算纤细的手扯上我衣角,上下一拽后,嗲声阵阵,“二小姐~”
我嫌弃的往后一退,“好好说话!”
她收回手,一个箭步,挨贴上了我左侧肩膀,“二小姐,你看你这都答应嫁给那端毅侯了,那我那体己银子买的金丝软甲是不是,也没给报了呀~”
我转身后退,“不能!”
“哎呀,二小姐!”
对上她的撒娇,我连连摇头,伸出个食指于她面前摆了摆,“不能不能,那东西是你要送的,又不是我要你送的,就算是挂了我覃府的名头,那也不行。”
“呜呜呜,呜……”呜咽声阵阵,我侧眸一看,“大街上哭,你也不嫌丢人!”
“只要二小姐不怕,那我自然也不怕!”她撅吧起嘴,傲娇的不行。
嘿~这妮子,是打算跟我破罐子破摔了是吧!
“呜呜~呜……”
长街上,越来越多的人因她的呜咽声而驻足停留,重活一次,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做那市坊百姓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了。
我拉起她的手,于人群中窜流的厉害,边跑边道,“行了行了,报销是不可能报销的了,不过今日本小姐开心,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,我给你付账就是了。”
“当真?二小姐可不兴骗人。”
看着她的傻样,满肚子因婚事而惹的憋屈也稀稀落落的散了个七分。
“嗯,不骗你,骗你有什么好的,又不能多块银子,少点肉。”
“二小姐!”她气鼓鼓的跟上我。
没走一会儿,便见远处乌泱泱挤着一群人。
我拉着她的手靠近一点点,侧耳聆听,对话声果真清晰明了。
为确保所听事情的准确性,我看向孟夕,低声吩咐了句,“去问问,这乌泱泱团了一片的是发生了什么事!”
看着孟夕应声而走后,我立在原地环顾了眼四周,终于,发现一好地。
上了年纪参天大树下,有一把藤椅静静放着。我走过去,拂了拂灰,慵懒懒坐下。
半柱香后,孟夕归来。
我抬眼一望,怎么还跟着两个姑娘?一个头发凌乱,我见犹怜,一个红缨掠地,英姿飒爽。
“叫你去,是看热闹的,你怎么给我领回来两个姑娘?”
孟夕看着我,张了张口,显然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“行了行了,知道你嘴笨,寻日里所有的机灵劲儿都用来坑害你小姐我了是吧!”嘲笑完孟夕,我便又将视线重放到了那两个姑娘身上。
我见犹怜的那个穿的是一身粗布麻衣,看得出家况清贫,而英姿飒爽的那个么……
我细看了好一会儿,才舍得将视线收回,真是多年未见,再见竟又是初识。
她是镇关将军陈常的女儿,陈家三小姐,陈旌旗,旌旗蔽空的旌旗。
“两位姑娘看上去,是才打过一架?”
“我……”粗布麻衣的姑娘“我”了一声后急匆匆垂下眼眸,信眸水漾,看得我怜花心起,“这是怎么了?好端端的哭什么?男儿家有泪不轻弹,但也不代表咱们女儿家的就可随意洒落啊。”
“给!”我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个绣着“覃”字的帕子,伸到她的面前,“擦擦吧!有什么话好好说,能给你做主的我一定给你做主,哭哭啼啼的模样,丑~”
她接过帕子,倒真止了哭,“小姐真能给我做主?”声音沙哑,略带哽咽,她看向一旁的陈旌旗,怨怼意,肉眼可见。
若非方才我听到了她们的交谈,晓得了,她如今这幅模样,不过是因为女扮男装报考科举时,被她陈旌旗一枪给无意间拆穿了。
定要误会为,是她陈旌旗始乱终弃,要做那负心人,毕竟,这姑娘如今穿的可是男儿装。
女子始乱终弃者虽少,但煌煌天下,有,也不意外嘛!
“嗯,能做主的,本小姐,一定给你做主。不信,你问她!”手指孟夕,我玩赖的眨了眨眼,你领回来的,坑你一下不算坑。
她“啊”了声后,反应过来,凑到我身边,“是的是的,咱们二小姐可是陛下亲封的元阳郡主,姑娘有什么委屈大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。”
“元阳……郡主?”红樱飞舞,陈旌旗抢在那女子答话前,率先问到,“哪个元阳?”
对上她的眼,我弯了弯嘴角,“元贞利亨的元,旭阳东升的阳。元阳!”起身走到她面前,“对这二字,姑娘可有见解?”
她收起长枪,往后一背,撇过头,“见解不敢当,只觉得这两个字不太吉利。”
“哦?不吉利在何处?”还真是和当年一样,暴脾气的很。这样的性子,也难怪会遭了陆太妃的暗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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